(朱倍贤 2015.10.18.)
佛经里面经常看到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。像《相应部22.101经》所说,必须透过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才会有解脱的经验;如果没有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就不能够有解脱的经验。
一般通俗对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的讲法,尤其是现今台湾原始佛教的团体,把它解释为「直观」。也就是说,如果心能够在当下观察五蕴的「无常、苦、无我」,这样就算是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。这样的说法,忽略了原始佛经中的全体性和次第,也关系到一个禅修上很重要的关键,值得我们再多做说明。
原始经典对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的解释,最常见的是跟「集、灭、味、患、离」或「集、灭、味、患、离、舍」有关。观察五蕴的「无常、苦、无我」,也是建立在与「集、灭」等有关的修行之上,要不然很容易徒劳无获的。对于此点,我们先谈经典的出处,稍后再解说「集、灭、味、患、离、舍」。
有的经典如《相应部22.57经》、《杂阿含42经》都谈到,必须知道五蕴的7个项目(特质)分别是:「五蕴」、「五蕴的集」、「五蕴的灭」、「五蕴的味」、「五蕴的患」、「五蕴的离」、「五蕴的舍」。
有的经典讲得比较简短只讲2项,像《相应部22.5经;22.6经》,还有《杂阿含69经》等提到: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就是要知道五蕴的「集」跟「灭」这两项,看到「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」是怎么「集」、怎么「灭」。
也有讲3项的,如《相应部22. 89经;22.101经;22.102经》、《杂阿含59经》谈到:要知道五蕴本身及五蕴的集、五蕴的灭。也有另外一种3项的,像《相应部22.73经;107经;129经;133经》谈到:要知道五蕴本身及五蕴的味、五蕴的患。这些不同的经典看起来好像有多种不同的讲法,有7项、3项或2项,实际上不管是南传的「尼柯耶」或北传的「阿含」,对「知如实、见如实」的见解大体上是一致或相近的:它们不是光讲「直观」;它们强调的是以下要说明的。
过去的演讲里,我们曾提到「集、灭」经常被误解。在一般通俗的讲法,能够看到身心在生生灭灭就是在观五蕴的「集、灭」。实际上并非如此。
「集 ~samudaya」是指经验的集起,透过意志力、某种参与方式、某个心理活动,使得某种境界产生出来。「灭~attha’gama」 (e.g.《相应部14.35经》)是指眼前的某种境界、经验,如何透过某种活动及参与模式的改变,而使得它消灭、瓦解。
具体而言什么叫「集」?例如说:「我好喜欢这个人!」从「集」跟「灭」的角度来解释,要怎么样才会喜欢一个人、对一个人有好感呢?可能需要跟这个人有一个程度的频繁接触,彼此多联络感情才会加深;有的人则相反,见面会反目成仇,彼此最好是少见少冤家,愈少见面愈不会吵架。
除了这些因素之外,与人相处要如何喜欢对方呢?必须取一个角度,好比说面对同样一个人,甲看到他会觉得这个人怎么罗里罗唆;乙看到他可能会说这个人辩才真好。同样是看这个人的讲话方式,甲跟乙就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。也就是说,我们对同一事物的取角、认知、诠释是不一样的,我们可能会想「这个人好适合我、跟我很投缘」;或者觉得「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、那么不识相」等等。我们的起心动念、跟境界互动的方式,会使得我们对人产生好感或厌恶感,这些经验的「集起、形成、架构」叫做「集」。
「灭」也是如此,要如何消灭和瓦解对一个人的好感呢?也是透过一些动作的改变和放下,使得你放下对此人的好感。例如你对此人的好感,可能是经济方面需要依靠他。如果你能学会降低经济上的不安感,可能对此人的依赖感就降低了,这就是一种「灭」。
「集」跟「灭」的观念在佛法上至关紧要,「四圣谛」其中的两项就是「集」与「灭」。佛经里处处都提到:解脱的关键在于「集」与「灭」。好比说佛陀经常把轮回解释为一种「集」,把超越轮回与涅盘的体验解释为一种「灭」。因为所谓的「轮回」,就是我们的心用某种造作的方式跟境界在互动,把那些境界当作食物来吃,不断在追求、抓取。当你超越了渴望和吞食的动作就叫做「灭」。那种不断要吃、要依靠食物、要看食物脸色的饥渴状态的瓦解和停歇,就叫做「灭」。
《相应部22.103经和22.105经》分别把「五蕴」解释为「有身」,中文的翻译暗晦不明、不易理解。英文翻译是“identity”则较易了解,它有「自我定位、自我位格、自我感、自我认知」等意思。当你说:「我的 identity 是什么」时,就是说「我是谁」。「有身」的巴利文是“sakkaya”,初果圣人断除的「我见」主要就是针对「有身」见。
台湾少数在讲所谓「原始佛教、南传佛教」的团体,几乎没有例外的,都是依循现今缅甸最通俗、最流行的说法来解释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,认为可以透过直接观察五蕴而得到「无常、苦、非我」的智慧。但是从整体通遍地来看所有的原始经典,这并不是佛陀推荐的最佳途径。如果透过历史的考证,会发现这种「直观」的说法是19世纪才发展出来的新兴说法,是受到影响南传佛教深远的论典如《清净道论》的影响,而开展出来的新认知。
经典所讲的「内观的智慧」,实际上是要透过「集」跟「灭」的过程而获得,而非透过「直观」。阅读主要的经典「尼柯耶」或「阿含」,就会发现佛陀把这个议题讲得很清楚:「真正的智慧」是在架构禅那的过程~架构愈来愈细致的离苦状态、愈来愈深邃的安乐感,或是在放下愈来愈细致的执着的过程中才生起的。
我们打个比喻来说明:你要怎么学会炒蛋?最有效率的方法不是站在旁边观看人家怎么炒蛋,而是你要亲手把蛋打破、放上煎锅、开火、观察蛋的质地和味道的改变、何时要翻面等等,来判断它的熟度,透过这样的过程来学会炒蛋。佛陀所讲的智慧也是如此,都是透过「参与」、「互动」、「摆脱不同程度烦恼」的过程而获得,而非透过「只是看」而已。所谓的「只是看」实际上只是禅修的一个工具而已,要产生内观智能还需要非常多其他重要的工具。
再举另外的例子。一般人联想到现代通行的瑜伽术:某个人能够把脚举到头上,身体变得很柔软像马戏团耍把戏的人。实际上佛陀时代就有「瑜伽~yoga」这个观念,是古印度就已经通行的身心锻炼法。它与佛陀的禅定学相互影响。佛教禅定学的兴起影响了印度瑜伽术后来的发展,古印度的瑜伽术也影响了佛教的发展。如果要了解佛教的禅定学,一个很有帮助的角度是透过对古代瑜伽的认识。古印度瑜伽有个很重要的内容:透过身体、心理、呼吸这三者之间的连结,来增强我们对身体、心理和呼吸的了解。所以瑜伽术的锻炼不是只盯着身体就会愈来愈了解身体,而是透过做「体位法~asana」的过程来帮助了解。
好比说要进入某个瑜伽的姿态或体位时,像「拜日式、山式、勇士式…」等,在伸展并放松某一部分肌肉时必须调整呼吸,往往会遇到身体的局限和极限。每个人的柔软度不同,有些人的头可以轻而易举就碰触到脚趾头,但那不是做瑜伽的重点,不是要百分之百达到某个硬性目标。光是伸展身体、尝试把头手靠近脚趾头的过程中,就能体会到身体产生的压力以及拉筋的紧迫感。
在做瑜伽时,要不断检查自己的临界线,有可能每一天、每个小时都在改变。有时身体特别柔软,拉筋可以拉得很顺,有的时候就是拉不过去。要能够品味并观察当下的临界线在哪里,尊重这个临界线、保持中道。一方面不能拉得过度,否则会受伤;若拉得不够没有压迫到临界线,没有给身体一个程度的挑战,伸展度不够就不容易帮助身体愈来愈柔软,进而达到透过内在的挤压,让身心更舒畅、气血循环更好。
所以瑜伽术是透过动作来探索你的极限在哪里。在探索的过程,若能够恰到好处去感觉那个压迫感,并在其中从容、深度地呼吸,熟练之后就会感觉到安乐,感觉身体变得愈来愈开放、愈柔软,气血的流畅愈来愈好。透过这样的过程了解我们的身体。
因此,练瑜伽术不是呆坐在那里,干巴巴一直盯着身体就能够了解身体。而是透过「架构、形成」体位的过程,加上每一天、每一个月的进步,让身体愈来愈舒畅,进而感觉到身体内部愈来愈深细的能量以及神经系统的振荡,透过这些来了解身体。
同理,佛经所讲的了解「身行」、「心行」,「知如实、见如实」,「观照」,不是要我们干巴巴看着五蕴,而是在进入禅那(禅定)的过程,知道要舍什么—让不好的境界、令我们无法安住的执着与干扰瓦解;同时要集起善巧的,架构当前能够支撑、支持定力与安宁感的活动。举例而言,要从「欲界」进入「初禅」,首先要学会如何瓦解世间贪忧。放下平常生活中的种种担忧有很多方法,有的时候是身体放松,有的时候就是「不要想」,可以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物上,不要想那些会让你担忧的事情,因而能在一个程度上帮助你把贪跟忧瓦解掉。
要进入初禅,接下来要形成五禅支—「寻、伺、喜、乐、舍」(经典中的初禅是不谈「一心一境」的。但这又是题外话了) 。心念要导向哪里、如何评估状况,透过评估做出调整和反应,要知道如何安歇并满足于眼前不透过饥渴感,及盲目追求刺激而得到的喜跟乐。要如何安住于透过放松、放下、统摄、满足、安宁而得到的满足感与清新感,这些都是要形成的。在这个过程中帮助你了解:原来要进入初禅时,五蕴是怎么的集法、灭法;善是怎样的集法、不善是怎样的灭法。
随着初禅要进入更高的禅定~二禅,之前可能是善法的,现在变成要去除的了;之前本来是帮助你入定的拐杖,现在因为你更会走路了,它反而成为包袱,所以要懂得把拐杖放下。这样一层层地上去的过程帮助我们了解,执着像洋葱的皮一层一层的。我们的执着是这样消退的,不是干巴巴一直盯着五蕴就消退了。根据佛经所讲的,若没有初禅以上的禅那,不在这些禅那中修观,是没有圣果可言、无法得到出世间的果位。
《增支部9.36经》讲: 无漏的智慧一定要依止禅那或无色想。不是只有这部经这样讲,有好几部经都有讲到。佛陀的一个弟子,很长时间不断在观五蕴的无常、非我,他跟佛陀讲:「我对五蕴的无常、非我都很了解了,为什么『我执』还断不了?为什么还没得到彻底的解脱?」佛陀很清楚跟他指出,问题在于没有禅那的基础。
论典中流传的一个误会:禅定是共外道,观慧是不共外道的佛法。实际上,佛经中的禅那与观慧,都是不共外道。佛法中禅那的内容,历史上普遍地被误解,它才被认知为只是一种普通的定力的培养。实际上,原始佛经中禅那的开展,直接就是四谛、七觉支、观慧的落实。光是从观慧这一角度讲:一般人很容易在理论上、口头上讲得出来:「我明白什么是苦、无常,我明白怎么放下执着」。可是要做到就很不容易。在什么状况下才能确知自己真的是「如实知,如实见」?而不是像鹦鹉学语。因为常常听到「无常、苦、无我」的道理,把这些观念灌输到脑海里,所以会讲「一切都无常」、「一切都不执着」。最直截、最扎实的方法,就是看禅定的成就有多高。佛经里这样讲:「知如实、见如实」的结果就是心愈来愈安静。因为「知如实、见如实」让你看到什么力量让你苦、是什么在绑着你、让你不能安住于宁静,若真的看到它的「集」跟「灭」就能够放得下它。
接着看讲义:
《增支部9.34经》:「学友!比丘从…初禅,学友!如果比丘以此住处住时,与欲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。学友!犹如乐者如果生起苦,那只在疾病时 (“it is his affliction”),同样的,那些与欲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,学友!又,疾病被世尊说为苦,学友!以这法门,这应该被认知:涅盘是乐的。
再者,学友!比丘以…第二禅,学友!如果比丘以此住处住时,与寻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。学友!犹如乐者如果生起苦,那只在疾病时,同样的,那些与寻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,学友!又,疾病被世尊说为苦,学友!以这法门,这应该被认知:涅盘是乐的。 …第三禅…第四禅… 虚空无边处…识无边处…无所有处… 非想非非想处…。」
「学友!比丘从…初禅,如果比丘以此住处住时」,意思是说,当一个出家人进入初禅,安住于初禅时,「与欲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。学友!犹如乐者如果生起苦,那只在疾病时。」这段经文的中文翻译不是很通顺,请参考英文翻译:“Just as pain arises as an affliction in a healthy person for his affliction…”
「同样的,那些与欲俱行的想与作意生起,那是他的疾病,学友!又,疾病被世尊说为苦,学友!以这法门,这应该被认知:涅盘是乐的。」
同样的句子说第二禅…第三禅…第四禅…空无边处…识无边处…无所有处…非想非非想处…都是相似的内容。
这段经文在讲:当我们进入初禅时,什么东西是我们的疾病呢?「疾病」意即「干扰、祸患、包袱」;「与欲俱行的想与作意」就是与欲界相应的想与作意。如果你一边要进入初禅,一边在渴望「我好想念某人、事、物」,对它们产生饥渴感与焦躁感,初禅的安宁就被破坏了,就构成初禅的干扰。所以经典说这就好像一个原本是安乐、健康的人,他生病了。这个病是「破坏安乐感的负担」,依此类推,二禅的病(干扰)就是「寻与伺」,也就是那些没有必要、过多的起念、评估、调整。
在初禅的时候,可以透过很密集、很善巧的调整和评估来达到安静。可是到了二禅,这种频繁的评估和调整反而成为干扰的来源,就好像安乐的人得了病一样,这种活动方式在此成为他的负担跟包袱。不只这部经这样讲,许多佛经都有同样的讲法。要观察苦、真正「知如实、见如实」所谓的「苦」,是在禅定中去看「什么东西构成你的疾病」,「什么东西在破坏你的安静」。道理讲再多、讲得天花乱坠都没用,你能不能用最省力、最迅速的方式轻易地入禅定?在日常生活中,能不能很容易地「集起」那些架构起定境的法?能不能让那些会破坏定境的疾病和负担的动作「瓦解」?智慧是如此生起,是这样「知如实,见如实」。
在世俗的讲法,都只是把「宁静、安宁、定力」当成是一种获得智能的工具,可是原始佛经并不是这样认为。经典说:除了定力是增长智能的基础之外,宁静和安宁的本身就是目标!减少干扰和负担让自己不生病的本身就是目标!智慧的作用就是在帮助我们移除那些干扰,帮助我们享受更高的安宁。最高的安宁就是「涅盘」,它是没有污垢的,它的宁静和安宁不需要透过作意、造作,不需要刻意去架构或集起什么法,它是诸行的灭—所有集的灭。佛经以这样的方式来形容「涅盘」。涅盘另一个形容词叫「诸行止息」,达到涅盘的过程叫「诸行渐次止息」,禅定的开展过程也是「诸行渐次止息」。涅盘是在禅定升华的过程中体验到的,跟智慧是同步并行。智慧一定要在定力里面呈现出来,佛陀没有讲光是干巴巴地修直观就可以诸行渐次止息。这也是为甚么原始佛经中的禅那,是不共外道法,也是解脱道必要的。
换句话说,如果修的是佛法的「正定」,而非如外道只是盲目地培养专注力,八正道的「正定」愈提升,愈能帮助你看破并放下所有的「我执」。一般人都以为「禅那」、「四禅八定」只是定力愈来愈深而已。其实四禅八定的差异性不仅是定力愈来愈深,并非只是「二禅比初禅定力深、三禅比二禅定力更深」这么肤浅的涵意。它更深的涵意是,从初禅到二、三、四禅、空无边处定、识无边处定、无所有处定、非想非非想处定,讲的是我们内在不同形式的「我执」发生的方法。
有一种自我的观感来自「对身体的认同」。如何检验我们对身体有没有执着?明天起床时,突然发现眼睛瞎了、耳朵聋了、被毁容或医生突然说「你的膀胱不行了,得割除换人工膀胱…」,我们的心几乎无可避免会经历苦受,这就是对身体的认同。所以在体会安宁感时,对身体的认同是干扰的来源。静坐时,有些跟身体有关的干扰念头,比较粗糙的例如「我是不是太胖、不够苗条、眼睛不够大、鼻子不够挺……」;还有一种很细的干扰像「身体坐在这里、坐在这里有坐在这里的感觉,感觉有点冷、冷气开得太强、台湾最近是台风天,天气好湿、好闷热喔…」,这些都是跟身体有关的干扰。
无色界的第一个定「空无边处定」是怎么进入的?当你发现:心认同身体、执着身体会发生很大的祸患跟苦,暂时把这样的祸患跟苦看透、放下而进入「空无边处定」。心暂时不依托身体的触感、界线,不依托观念中所认定的「我在什么地方」,透过放下这些动作而体会到「空无边处」。
如何从空无边处进入「识无边处」呢?要能够看到空无边处的过患,就是还必须运用「想象力与认知感」,让心安住在无边无际、没有身体、心如太虚的状态。你看到「还必须透过想象」的状态是一个过患、是压力感的来源,所以放开想象安住在觉知里,瓦解掉对空无边处的依赖,集起了对觉知的依赖,就进入「识无边处」。依此类推……
佛教所讲的不同定境—不同程度的安宁感,不是单纯的定力,不是比赛谁比较专心,能把注意力缩小到像硬币就进入第几禅;缩小到像铅笔尖就进入更深的禅定。佛教的禅定不是这样分别的,而是透过检验「什么是比较粗糙的执着」然后放下它,心里只剩下比较细的执着。因为放下了比较粗的执着,心得到相对的安乐,这个「相对的安乐」就叫做「禅定」。
经文:
《增支部9.36经》(庄春江译):「比丘们!我说:依止初禅后,有诸烦恼的灭尽;…依止第二禅后…依止第三禅后…依止第四禅后…依止虚空无边处后…依止识无边处后…依止无所有处后…依止非想非非想处后…依止想受灭后,有诸烦恼的灭尽。
『比丘们!我说:依止初禅后,有诸烦恼的灭尽。』当它被像这样说时,这是缘于什么而说呢?这里,比丘从离欲、[离不善法后,进入后住于有寻、有伺,离而生喜、乐的]初禅,凡存在于那里的色的状态、受的状态、想的状态、行的状态、识的状态,那些法他看作是无常的、苦的、病的、肿瘤的、箭的、祸的、疾病的、另一边的、败坏的、空的、无我的,他使心从那些法脱离;他使心从那些法脱离后,心集中于不死界:『这是寂静的,这是胜妙的,即:一切行的止、一切依着的断念、渴爱的灭尽、离贪、灭、涅盘。』当他在那里住立时,到达诸烦恼的灭尽。… 『比丘们!我说:依止第二禅后,……(中略)比丘们!我说:依止第三禅后,……(中略)比丘们!我说:依止第四禅后,… 依止虚空无边处禅后…依止识无边处禅后,……依止无所有处禅后, …比丘们!像这样,所有想等至之所及,都有完全智的通达,比丘们!凡依止这二处:非想非非想处等至与想受灭等至,比丘们!我说:『这些应该以禅修者的等至善巧与出等至善巧进、出后正确地告知。』」
「所有想等至之所及,都有完全智的通达」,是说每一个禅定都有完全智的通达。不仅是有定力,而是透过智慧看到某一些活动是包袱、无常、病的、他的(即非自我的、属于自我以外的力量的)、箭的、祸害、像生病的状态,因而远离、透过远离所以不被它干扰而进入更深的安定。
「比丘们!凡依止这二处:非想非非想处等至与想受灭等至,比丘们!我说:『这些应该以禅修者的等至善巧与出等至善巧进、出后正确地告知。』」
要怎么样才能正确地告知?要懂得在这些境界进、出不同的定境;譬如进出初禅、进出无色界定,你才能够正确地告知。我们讲几个重要的部分:
此处,观察「无常、苦、无我」的内容,是指观察禅定境界里五蕴的「无常、苦、非我」,不是干巴巴盯着五蕴的无常、苦、无我。当你安住在这些状态时,去看「集起」和「灭法」,看到架构起这些禅定状态的法,哪个部分是负担、哪个部分是干扰(即 看到无常、苦、非我)。看到、脱离小部分的负担和干扰,就能够产生小部分的定力与智慧。看到、脱离大部分的负担和干扰,就能够产生大部分的定力与智慧。看到、脱离所有活动状态的负担和干扰,就能够产生出世间的定力与智慧。能够看到欲界的活动方式是负担、是干扰、是不可意乐的,心就会因为智慧而产生定力,脱离欲界而进入初禅。这就是「初禅」的原则。不是要你一直盯着鼻端或是一直念佛、持咒、观想而入定。原始佛经从来没有教过这样的禅定。历史佛陀所教的禅定,都是透过智慧去观照那些干扰力量的来源,看到它的「集」和「灭」而入定的。
如何体会「涅盘」?就是透过这样一层一层愈来愈了解内心活动的状况,了解宁静感是怎么体验到、怎么架构起来的;不安静的感觉是怎么瓦解的。乃至到涅盘的临界线,发现只要还想再架构起什么更高的,就还有不安宁,所以就连那样的依赖都放下了,那就是「一切行的止息」。
四圣谛的第一个叫「苦圣谛」,在《相应部》里面的形容几乎都是「此是苦」。中文表达的意思没有很清楚。若是用巴利文表达就像英文形容的“indicator",专指某一个个案,就像当我讲「不好」或「这是不好的」,这两者的语意是不一样的。「不好」的语意是讲「整个世界都不好」、「所有的东西都不好」生命就是这样,“life sucks”,什么都不好、我什么都不喜欢。而「这是不好的」在文法里属于“indicator”,专指一个个案。
佛经里讲四圣谛的「苦」正是讲「此是苦」。如果通盘阅读「尼柯耶」、「阿含」,这里的「此」是指当下禅观、禅修所要对应的状况(小至初禅的苦、大至五取蕴、有为法的苦)。例如能不能在欲界的活动看到「此是苦」,若能看到「此是苦」就能够脱离这样程度的苦。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是这样来的。
在修行的过程,我们的心是如何增上、推进?就是一直去发现我们当下跟境界的互动方式,还有没有造成不安宁,还有没有再构成苦的部分。透过对苦的了解,「这是苦、这是不安的地方、这是不安全的地方、这是有压迫感的地方、这是还不令我满足的地方、这是还有污垢的地方…」,这叫做「此是苦」。因为看到「此是苦」才会有「集」跟「灭」。
一层层看到:是这样的力量造成这样的干扰,因而没有满足性,叫「集」。「灭」并不一定是指「涅盘」,而是指任何一种境界的瓦解,它可以由粗到细。在修行的过程,我们一直体验由粗到细、愈来愈精细的法的「集」跟「灭」,从中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「道」。
如果曾经体验过「看到冲动感」并且知道怎么瓦解它,瓦解之后心体会到更深的安宁,在更深的安宁中又发现更细的冲动感。看到「集」再瓦解它,其中有更深的安静感,就这样一层一层体会了「道」~原来技巧跟原理是这样的,跟八正道是有这样的关系…,由此来了解「苦、集、灭、道」。
我们一再跟大家强调,佛教讲的「观」,目标不是要去发觉「事物绝对的本质」。现在听到很多自称在宣说原始佛法的人,把许多精力放在解说所谓的「实相」~事物绝对的本质,到底是清净心、是真空生妙有、是非常非非常、是微妙的、是既有又无、非常非断的……(「实相」这词汇只出在论典和大乘经中。原始佛经是没有使用这样的字眼)。其实这样的讲法,很不幸的都不是佛法。佛陀说那都叫「戏论」!佛陀讲的「观」专指的是看到行动的「集」跟「灭」,而不是去观这些实相、观事物的究竟。更具体地讲,是观察苦是怎么被「集起」、如何被「瓦解」。佛陀甚至在一部经里谈到,他整个的法就是这个而已,没有其他的。他说如果有人讲他的法还有其它的,离开这个范畴另外还讲别的,那就是毁谤他。
接着讲另一个话题,之前有同修问:台湾许多南传佛教的老师讲「修观必须出定之后才能修」,尤其在缅甸的佛教是很通俗的讲法。绝大部分南传的老师会说「修观」是先入定之后再退出来,到「未到地定」再修观。
这样的讲法不符合佛陀所说,不符合历史上的原始佛法。太多的原始经典可以证明,仅以下列两段经文来说明就非常清楚。若看巴利文或英文,它的「时态」特别清楚,而中文是“nonintegrated language",它的文字不会因为时态而改变。然而英文就会,例如「过去式的动词」一般而言状态会改变、拚法就不同,所以阅读英文时态就比较清楚。
第一段《增支部9.36经》的英文: “[One] enters and dwells in the first jhāna…whatever states are included there comprised by form, feeling, perception, volitional formations, or consciousness: he views those states as impermanent, as unsatisfactory…as empty, as not self.”
这段经文的时态是「现在式」,巴利文更清楚是「进行式」,讲的是「要怎样观五蕴、怎样观五蕴的无常、苦、非我」。当你「正在」初禅时、当你「正在」二禅时、当初禅「正在」进行中的时候、当二禅「正在」进行中的时候…。中文的翻译意思就没那么清楚:
「比丘们!我说:依止初禅后,有诸烦恼的灭尽。」当它被像这样说时,这是缘于什么而说呢?这里,比丘从离欲、[离不善法后,进入后住于有寻、有伺,离而生喜、乐的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