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欲寻

发表时间:2016-05-30 12:41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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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朱倍贤老师开示于2016年2月21日)

    佛经里谈到进入初禅时最重要的是「善寻」(kusala vitakka),意思是透过适当的、善巧的思虑、内在导向,帮助自己的心脱离欲界的活动状况。不管是南北传,善寻的内容有所谓的「三善寻」。今天主要讲的是其中的「离欲寻」。要了解初禅或修习初禅,必须要熟悉「离欲寻」。

    一般人面对所谓的「离欲寻」最大的障碍,是他们觉得这是高度困难的。因为在我们日常生活中,「享受欲乐」占了非常大的比例。这里的「欲乐」指的是:眼睛欣赏到的颜色、耳朵听到的声音、鼻子嗅到的香、舌头尝到的味觉、身体的触感。在我们的生活里,大部份都是在追逐、受用、享受这五种欲乐。所以当我们听到「离欲寻」的时候,心里想到的是压制、剥夺了乐趣,令人感到修行好像是苦哈哈的。

    记得上次在台湾办的冬禅,一位同修说他参加完禅修之后,想到夜市香喷喷的食物,心里渴望想吃那个食物,一方面又觉得必须要离欲,而感到挣扎。实际上,若能正确地了解离欲,进而做到「离欲寻」,就会知道它实际上并不是压抑,而是有很多善巧的作法。

    要正确地了解什么是离欲,其中一个作法就是先去反思、反省一下:「构成生活享受的成分是什么?」当我们观察心实际上所受用的经验时,会发现生活里绝大部分的时刻,我们都是在缅怀、追恋着过去所经验过的美好的欲乐。因为没有办法排遣这样的回忆,所以追忆、怀念过去美好的欲乐之外,也追求、期望未来的欲乐。相对而言,实际上享受欲乐的时间是非常少的。

    随便想一下我们日常生活中所做的一些活动,例如煮一餐饭,可能准备的过程要花很多的心思。同时,心里想着:这道菜加了咖哩之后,味道会变得怎样,酱汁加下去,辣又呛的滋味。想到的时候,口水忍不住隐约就跑出来了。实际上,我们坐下来吃食物的时间,当舌头、牙齿、口腔接触到食物,有感受到味觉的时间,出乎意料地短暂。我们的生活,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追恋、期望、规划感官的刺激,实际上受用欲乐的部分却相对少。

    在受用、享受欲乐这一部分,佛法上有一个观念可能大部分的人都不晓得:佛陀从来不批评、不否定欲所带来的快乐;佛陀从来没有讲过:如果我们去经验欲的快乐,会有多么明显、多么不好的结果。实际上,佛陀对欲乐的批判、反思,多是针对追恋欲乐,也就是我们在规划、追求、期盼时,所产生出来的热恼、耗费身心、让身心进入困顿和饥渴的状态。那个状态就叫做欲贪(kamachanda)(见《中部 52经》)。也就是说,欲乐并不等于欲贪。

    如,《中部 101经》所说:禅修者不须拒绝如法的欲乐。如,《相应部 3.20》和《增支部 5.41》所叙述,对于已生起的欲乐,是可以以务实态度受用。实际上,我看到许多在禅修上有大成就者,如果你跟他们近距离互动的话,会发现他们在饮食上,一样是有追求个人口味的偏好。虽然说他们可能因为收摄的关系,因为培养了高度的禅悦,对食物的偏好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瘾头和依赖心,但是个人取舍的模式还是存在的。

    《法句经 290章》说到,只有在某种欲乐会妨害更长远安乐的状况时,才扬弃该种欲乐。如果无法在受用某种欲乐时,心不为盖障所「漏」(侵袭、干扰),那么就应规避该种欲乐。「收摄根门」的其中一种意思,就是不让「乐受」延伸为会妨害正知正念的「五盖」。一般而言,违背戒律、放纵的欲乐,会导致不安宁、懊悔。某些欲乐,直接危及身心健康,那当然都是常识上该规避的。但是,「乐受」本身并不一定会延伸出后续的不良心理反应(这里所指的「后续的不良心理反应」,例如:一边受用欲乐,一边心猿意马地放任想象力对该欲乐的渲染)。

    佛教所讲的中道,一般人听过的,就是离开苦行、离开欲乐上的放纵。我们听到佛陀还没有成道之前的修行,曾经实验过苦行,但最后还是扬弃了苦行。而实际上,在佛经里「苦行」这个词汇的用法,除了凌虐自己的身体的含意之外,另一个很重要的含意:否定、压抑正当欲乐的受用。好比说,你认定美好的滋味、悦耳的声音等等,必然地会产生过错,所以故意不去吃好吃的东西、故意去否定悦耳的声音、故意去压制这些活动所产生出来的愉悦、舒畅。一味地以压抑、封闭的方式,来面对欲乐的话,就是苦行的一种,是不符合中道的。

    所以,对于「欲乐」,佛陀的态度是选择性的—有时它们是该规避,有时可以正当地受用。但对于「欲贪」,佛陀的态度是全然否定的。

    佛陀批评的「欲」,直接是跟记忆有关连的(《杂阿含 221经》隐约地说明此理:「多逐过去五欲功德,少逐现在五欲功德, 逐未来世转复为少」)。如同刚刚讲的,我们人生中,想要去做什么,朝着什么样的目标努力,有个非常庞大的驱使力,就是来自于我们对于记忆中愉悦感的缅怀。人生的目标,往往就是想要复制、放大、延续记忆中的愉悦感和舒畅的经验。

    有些人小时候,来自贫穷的家庭,被人家看不起。偶尔有一天去上课时,口袋里面多了一些零用钱,买了根棒冰吃,旁边的同学用艳羡的眼光看着他。在那一瞬间,这个舔着棒冰的人,觉得走路更有风了。突然之间,自己的身份地位,随着这根棒冰水涨船高。或者,过去有慈爱的长辈、父母亲,甚至是谈恋爱的对象,曾经对我们温柔、和善、温暖,我们觉得那种感觉是舒适的。所以,我们不断地渴望,想要再回归到那样舒适感的怀抱里。很多人在成年之后,追求恋爱,或者是努力打拼事业,有一个很大的驱使力,是希望能够重温过去所记得的温柔的感觉,重温他所记得的:有身份地位别人是尊敬自己,自己是站在群众的高峰的状态和滋味。

    如果透过观察,就会发现每一次那种滋味的产生,是非常短暂的。这就是欲乐的本质。不管是从赚钱或赚钱之后获得的快感,并不会让自己一直都处在快感之中。有很多时候,心里面是在担忧、患得患失。可能每一次你开着跑车经过好莱坞大道的时候,旁边那些穿着名牌的男男女女,目光转向你的跑车。那几秒钟,你心里面自鸣得意:我跟这些人是属于同一档次的、我是更高于这些人的档次的。在那几秒钟,有快感。同样地,吃东西、从音乐或音声里面得到的快感,也是这个样子。

    我小时候,妈妈非常有技巧,在我们来美国之前,先带我们来美国的迪斯尼乐园玩了好几天。回到台湾之后,再问我们想不想移民到美国。那时在童稚年岁的我当然喜欢,喊着:当然要!当然要!要准备移民、搬家、坐飞机的时候,下了飞机之后,心里面一直在想:到了吗、到了吗、到了吗…。

    「到了」是什么?其实飞机降落美国时也还没到迪斯尼。车子开到了迪斯尼乐园了,也还没有到,因为还要买票、排队。等到我们都准备要坐上游乐设施了,都还没有到。因为游乐设施里面的转弯口,机器娃娃蹦出来吓我们一跳的那个刺激点还没有到。即使到了之后,「哇」一下、「砰」一下、水喷了你一下,那个惊喜、亢奋的感觉,几秒钟、短短几分钟,它就消失了,这就是欲乐的本质。

    人生一大堆的力气、热恼,都想要重温旧梦、继续营造那种情境。每个人都有内心的憧憬,内容大多关乎五欲所编纂出的情境,及五欲此起彼落所产生的短暂的愉悦感。当我们没有细腻观察的时候,这些愉悦的感觉被编织起来,透过「心行」(内心造作)的作用,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有内容、有吸引力的故事情节。

    离开欲贪并不是要我们不再有享受欲乐的能力,而是要我们去反省、反观,除了欲乐之外,我们绝大部分的时间,花在计划、着急、得失、追恋、饥渴上。因为这些内心的动作,造成了身心热恼的感觉,直接破坏当下的安适感。所以,我们如果了解离开欲贪的意思,当要这么做时,就不会那么不甘愿了。也就是说,如果了解「离开欲贪」就是离开压力、麻烦,心就会因「离」而「生喜乐」了(高度发展、稳定化的「离生喜乐」,就是初禅)。

    这就是为什么进入初禅,让心越来越倾注向色界的境界,并不是要永久地剥夺自己欲乐方面的快乐,而是要能够看到、脱离跟欲贪有关联的热恼。佛教禅修里面,有个非常普遍使用的技巧,就是「把心回归到当下单纯的触感」(「名色」中的「色」法;「色界禅」的「色」)。当我们的心跟当下的触感连接的时候,它是不跟记忆里的情境相连接,不跟未来所期盼、想要复制、扩大的那些欲乐相连接。我们的当下是,不需要透过饥渴、期盼、计划这些复杂的动作,直接感受到清新、知足。感受到我们的神经被疲劳轰炸的程度降低的时候,自然而然地「远离」压迫,一种安适、畅怀的滋味。

    这些滋味都可以透过令饥渴感休息,帮助我们更敏锐地觉察到这方面的喜乐,而使它加深、扩大、变得更加明显化。使我们的心在饥渴的时候,能轻而易举地随着简单一个转念、一个简单的「离欲寻」,马上就契入到安定的状况。

    也如以前所说,原始佛经中的「禅那」不是靠念佛、数息、盯鼻端等「制心一处」的专注力所获得—历史的佛陀从未教过将心锁在一小点、声音、影像上的方法。原始佛经中,不同深度的「禅那」,是靠脱离不同程度的压迫感—因「远离」而轻松、丰足、宁定。

    做「离欲寻」另外一个可以反思的,就是去认知到那个存在记忆里的东西,往往是被放大的。例如被饥渴感、想蕴放大。就像俗话讲的:越吃不到的越觉得它好吃–所谓的「酸葡萄」心态。我们在大学里遇到很多年轻人,他们在互相追求的时候,对于彼此热恋的程度,很大程度是取决于自己的同伴的看法。好比说:如果有三个男生聚在一起,乙跟丙两个男生都跟甲男生说:「某某女孩子好吸引人啊!」像这样的话很容易就会引起甲男对那个某某女有更多的幻想。这就是一种放大的作用。也就是说,我们的内心所受用的欲乐,往往不是透过正知正念、在平舍的状态中所经验,而是透过一层又一层的包装、扩大、渲染的效应,而呈现出来的。

    一般时候,心在看待事情的方法,就像是拍电影所使用的摄影机一样,有聚焦、选择性地挑选那些符合他当下的贪欲,符合他当下主观的偏颇取角。一般的时候,心不是宽坦、公正的镜子,而是不断地依着它的贪欲、业习在寻觅着食物。在寻觅食物的过程,它吃食物时的舌头就像蜗牛的触角。是往哪个方向伸展,以什么样的态度、什么样的接触食物的接口,这些都会影响他吃东西的经验。

    如果我们观察日常生活中内心的活动,会发现最大的干扰来源就是对欲贪产生出来的热恼。绝大部分的时间,我们都在想着:我接下来要去哪里获得这个食物,我好想念这个食物喔!小时候那个不能够忘怀的一个情景,暗恋的对象的一个情景,一个星期之前喝的那碗牛肉面的热汤的滋味,在什么地方、哪个巷子、哪间店的汤头特别地如何…心里面盘算着。

    当你去留意就会发现,心里的盘算一产生之后,口水就要滴出来了,身心就处在亢奋的状况。你马上感觉到当下是匮乏的,必须要赶快照顾那个饥渴感。一整天,我们的神经系统,都一直被这些盘算、梦寐以求所轰炸着。就连在睡梦里,我们都是被「欲的盘算」轰炸着。

    我看到家里的小猫,就连在睡梦里眼珠子还在拼命转动,有时候,脚还在奔跑的状态。牠们在做甚么梦呢?看到、闻到香喷喷的鱼了,看到可怕的动物要跑开来。我们自己做梦的时候也是如此,是什么样的梦境,让我们情不自禁地一下子就钻进那个梦境里?梦境里是甚么那样吸引我们,让我们几乎是在一瞬间昏昧着迷,进入梦境,就忘失掉了现实之中在发生的事情。那些梦境的内容,说穿了不过就是那些我们梦寐以求的「欲的滋味」。

    另外的一种反思「离欲寻」的方法,就是去看到,我们人生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害怕、没有自信,必须要那么汲汲营营、辛苦地工作,很大的原因来自我们坚信:我们必须要有很高程度的欲乐,才能够快乐。我们不相信在很简单的状况下,其实是可以很丰足的。

    我们因为不相信吃东西可以只需重质不重量,所以我们很害怕,觉得一定要拥有很多东西才能有安全感,房屋一定要住多大,旅行时行李箱一定要塞到多么满,若不带这些化妆品出门,就会被人家看穿我们皮肤的真貌…。我们从来没有经验到,与其人家看着你的皮肤,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,不如坦荡荡地把皮肤的真相给人家看,管人家怎么想,你就是做你自己,因为你的心有更丰足的资粮在支撑着。

    我们不晓得那样的滋味,然后一辈子被灌输的观念,都是你如果没有多么努力,或者你没有多少钱的话,会有多可怕。被告知: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,就是考试没有考一百分,或在名利上面没有达到颠峰的状态。但是,讲这些话的人都不知道,他们的那些害怕和所追逐的快乐,都是被饥渴感和无明所放大和渲染的。他们也不知道,以为只要拥有了这些、只要子孙满堂、只要钱赚到什么样的地步,就会有丰足感。

    我们之前曾经讲过认知佛法的几个特质。其中一个特质,就是「降低自己带给这个世间的负担」。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变得很好养,对别人而言,我们造成的负担很少。对自己来说,要养活自己也是简单的事。若是一个善于「离欲寻」的人,听到这样的话,就会感觉法喜充满,他的心马上就会随顺,觉得如果可以给自己和别人减少负担,是一件多么自在的事情啊!

    如果一个人没有做到「离欲寻」,少有「离欲」的滋味,那么当他听到「要减少负担,生活简化、家里不要囤积一大堆没有用的东西,让自己变成少负担的人…」,他可能会愁眉苦脸。或者觉得自己人生的快乐和奋斗的动力,好像被剥夺了。这就是修行人跟世俗人不一样的地方。

    以上讲的是先对「离欲寻」有正确的了解,之后就不会觉得「离欲寻」是一种压抑,能够认清欲贪真的是一种过患,会直接影响我们的质量和快乐。所以,我们会更加欣然地去修学「离欲寻」。

    如同我们过去讲过的,佛法具体的修行方法,离不开「心行」的了解、调整、超越。「心行」从某个角度来讲,可以分成「想」和「受」。「想」是指用什么方式和态度诠释经验、诠释欲,可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欲,我们内心应该要对于欲产生出什么样的念头来。

    根据《中部第 19经》,经文里讲到,佛陀自己是如何除尽欲贪,如何能够放下、舍离、超越欲贪,让它停歇。一个很重要的作法就是,同时去观察这个欲贪是如何造成自己及别人的负担和焦恼。很多时候,我们光是学会用这样一个角度来看待欲贪,我们跟欲贪之间的关系就不一样了。也就是说,你在受用欲贪的方法上,在面对它的心态上,自然而然就会有所调整了。

    当我们知道,原来我们大吃大喝、贪得无厌、永远都不会有得到满足的欲贪的方向,带给自己和世界多么大的祸患。像现在的温室效应、环境破坏,影响到的不只是千千万万的人类,而是多到无法计算的其它生命。当我们知道如此放纵、不警觉的方式,是牵连到那么多的众生,必须要把它们的生命牺牲掉了,才能够提供给我们这么短暂的愉悦感时,我们就会重新反思要怎么样受用这个愉悦感。

    再则是「给自己焦恼」的状况。很多人想起自己这一辈子的努力和打拼,忍不住就老泪纵横、悲从中来。想到自己经历的心酸,吃了那么多苦头才走到今天。听起来好像很伟大、很了不起—可以出小说自传了!实际上,你仔细去看,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头,真的是为了什么伟大崇高的理想吗?仔细看来,那个伟大崇高的理想,不过是因为我们相信:欲贪是真正快乐的来源,是我们拼了老命,以我们的健康作为代价,以便换取从欲贪得到的安全感。实际上,它能够提供给我们多少的安全感呢?看似丰硕的囤积,它就是强大的焦虑、渴望所逼出来的。

    我们都晓得,在做生计时我们喜欢自己做老板,不喜欢去做别人的员工。因为做人家的员工,要看人家的脸色。要是老板经营不善或看你不顺眼,当然是先开除你,当然是你先遭殃。我们如果那么不喜欢看人家的脸色,那么不喜欢把自己的安全和命运,牵系在别人无常的心意上面,那么,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安全感,牵系在这么高度不稳定的欲贪上面呢?

    这个欲贪大概取决了凡夫绝大部分的劳心和用力。如果我们对于欲贪能够放下一分、三分,看看人世间辛苦的程度、内在操劳的程度,因为担忧、汲汲营营所滋生的癌细胞、心血管疾病、迅速地加快身体的老化等因素,你可以获得多大的超脱!你可以不要再看这些东西的脸色,不用再任它们摆布,那是多么自由快乐的事情啊!你光是想到这个,心里面的清新感就是色界禅的一个触机,也就是色界禅触发的来源了。

    要做有骨气的人,不要看人家的脸色。做个有智慧的人,懂得去分析,自己所付出的努力、代价,和所得到的回馈能否成正比。若能透过智慧,帮助自己看到:原来我们被欲贪所逼使,做它的奴隶,是多么没有骨气、多么不自由的事情。一点都没有尊严,卑躬屈膝、把这些东西当作是我们的主人。

    而实际上,这些东西最终只是一个骗局而已!是一个美丽的包装!就像是杂志封面的男女主角一样,看起来那么亮丽、光鲜,他的服装以及身体的姿势,都在告诉你:「你要像我,你才会有幸福的生活。」然而,若你去认识这些男女主角的本人,当他们卸妆之后,看到他们家居的生活是如此地一团乱、内心是如此匮乏、在浓妆底下的皮肤是跟我们没有差多少的。能看穿欲贪在搞的骗局,只是一个包装而已!那个包装的确是光鲜、亮丽、诱人的。可是,你有没有智慧,看得出什么叫做包装,什么叫做实质?

    在《中部 54经》里,佛陀形容欲的乐,就像是屠宰户把动物身上的肉刮下来之后剩下的骨头。骨头上已经没有什么肉了,只有一些筋、血渍在上面。把骨头扔给路旁的野狗,野狗拼命地咬着、啃着、舔着这个骨头。你如果看过饥饿的狗啃骨头的样子,你就知道牠是越啃越饥饿。牠啃不到什么肉,啃到后来,骨头上沾着狗的口水多于肉的量,就好像是狗在舔着自己的口水一样。欲贪就是这个样子,隐隐约约让你感觉到有滋味的东西。可是你在啃的过程会有饥渴感,而且这个欲是无底洞,永远没有办法让你达到身心安宁的满足。

    如果一个人能够完全地纵情于声色、欲贪之中,这个人的情况会怎么样?这个世间有好多活生生的例子。许多明星名人,他们的资产是天文数字,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纵情在声色之中。可是没有例外地,如果是过这样的生活,最终的结果都是极度不快乐。很多都是有忧郁症、有自杀的倾向,很多都是只能够不断再去寻找更加强力的毒品、更加变态的纵情方式,来增加刺激感。实际上,内心却是比以前更加匮乏。

    以前认识一个女孩,从小就在很有钱的人家做帮佣。做这种帮佣的人,有一种很独特的痛苦:虽然是住在那么豪华、漂亮、如皇宫一样的豪宅里,可是你知道这个豪宅不是你的。你是来服侍豪宅的主人,帮着豪宅的主人准备丰盛的宴席。生长在这个环境的女孩,从小就因为严重的自卑感,对她而言,人生最大的快乐,最想要的东西,就是能够挤身于上流、名流的社会,像豪宅的主人一样,穿着高贵的礼服,出入于名人派对中,被人家当作是上流社会的成员来对待。

    因为对于那样的情境、身份、欲乐的受用,有极大的饥渴,所以她一辈子的计划,汲汲营营地都在朝这个目标。处心积虑要找的,就是一个高等身份和地位的先生。嫁到这样的家庭后,她忍受了很多的屈辱,因为有钱的家庭觉得门不当,户不对,可是她为了要达到目标,这么多的屈辱都吞忍了下来。

    如果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这个女孩的遭遇,会觉得那怎么值得呢?搞到最后都没有尊严了。每一天都是在算计要跟谁结盟、要跟谁形成党派、必须要讨好谁、要去拉垮谁,才能够保住现在的位子。可是,当事人因为完全被饥渴感所吞噬,内心都是活在不断地被夸大、被包装了的「必要满足的快乐」,对她来讲是值得的。

做离欲寻后,反而能够以更干净利落、更单纯享受的方式,来面对欲乐

    对于「离欲寻」,另外一个反思的角度,尤其是那些觉得离欲好辛苦,好像是要剥夺自己快乐的人,就是要提醒自己:所谓的「离欲寻」,并不会使自己没有机会经验到好吃的东西和美好的触感等等的。而是在做「离欲寻」之后,反而能够以一种更干净利落、更单纯的享受方式,来面对这些欲乐。所谓更单纯的享受方式,就是指一般人在受用这些欲乐的时候,内心会有复杂的情绪,一边在受用、一边被饥渴感推逼而有焦躁,心里往往是患得患失,害怕眼前舒适的感觉消失,所以使力地、用力地要维护着。

    若能放下焦躁感和那些汲汲营营,用更单纯的角度去面对这个舒适的感觉,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,你心里没有惆怅、忧郁。在舒适感还没产生时,因为没有期盼而不会坐立不安。当它生起、停驻时,你能知足地去体会它的滋味。提醒自己:我要的是更纯粹、更完满、更有丰足的快乐感。以这样的角度来思考「离欲寻」,就能帮助自己的心更加甘愿地去随顺它了。

    《法句经第 290章》,佛陀讲到:快乐的本身是没有过错的。什么是有过错的?当我们因为一种低劣的、低质量的快乐,使得我们没有办法得到更高质量、更高等的快乐,那种低劣质量的快乐就是不好的。这是佛陀对快乐的态度,佛陀没有说快乐愉悦本身一定是不好的。所谓的不好,在于你如何追寻它,在于你会不会因为在受用某一种快乐,而妨碍你去体会、品味以及获得,更高质量的快乐和舒适感。

    《相应部 42.12经》有一个蛮有幽默感的故事。有一个强盗,专门抢人家的钱,佛经里说他犯了两个错,可是也有一个优点。第一个错是他以非法的、不恰当、不道德、不如法的手段,来获得钱财。第二个错是他获得钱财之后,没有善用它来做有意义的事情,帮助自己获得更长远的幸福。可是这个强盗有一个优点:他有在为自己追求快乐和经营快乐–这是他可取的地方。如果连坏人还会替自己着想:要如何为自己增加乐趣和快乐,这就是一个优点。佛陀的态度是,每一个人最原始、最强力的动力,都是要为自己的快乐和平安而打拼。差异只是在于修行人有智能会反思:什么样的快乐才是长治久安的、甚么样的经营方式才能成功帮助自己快乐。

【问答】

问:守护六根的守护、收摄跟压抑之间的差异在哪里?

答:第一、「守护」与「离欲寻」之后,立即得到的回馈,就是「轻松、清新、减压、自由」。若是有压抑的成分在里面,立即得到的感觉就是:矛盾、抵触、不舒服,是两个力量在争斗着。一个力量说:我要、我要;另一个力量说:我不准你要!我不准你要!一个力量说:可是我很想要、我很想要!另外一个力量却说:不管怎样,你就是不可以要。两股力量互相交争,只会增加热恼。佛法中的「离」,是因为心随顺了「减压」、「少苦」,而不是来自教条主义或卫道主义。

第二、佛经里对于「守护六根」的定义:当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不妥当的对象时,会产生五盖。要学习不去分心注意这些会滋生五盖和「漏」的对象,或者改变跟这些对象互动的方式。没有「守护」时的状况,那个新进来的乐受在记忆里,烙印下深的磨痕,这个磨痕会造成你以后一个新的推逼的力量,去主宰你,变成一个没有消化干净的驱使力。那种驱使力,使得心又多了一分焦躁、担忧、负担的可能性。

换个角度来讲,在吃这个东西时,如果没有好好地消化它,用粗俗的话讲,就像是粪便卡在心里。它卡在肚子里消化不良,你的肚子就会胀胀的、沉沉的。心也是如此。如果过去所经验到的舒适感、不舒适感、中性的感觉,没有好好去消化它,这些东西都会变成我们业识的一部分。它会操弄、主宰我们接下来对于什么东西有渴求的状态。

从一个角度讲,「轮回」就是一种业识的展现,就是我们的心对于过去所经验到的感觉,不能释怀、存有饥渴感。对于过去所经验到的不舒服感,还在害怕、逃避、不能释怀。这些力量推逼着我们的心,要再去经营、追逐某一种模式。这也是为什么,光是能够看透欲贪盖,在欲贪盖上面有很大程度的解脱,就能够大大地帮助你看清楚轮回的力量来自于哪里〈然而,除了「欲爱」,轮回的驱使力还有「有爱」和「无有爱」〉。

也就是说,光是学会初禅、色界禅,你不用再去刻意区分禅定是世间法或是出世间法,只要你修的是「三依一向」,以「四圣谛」的角度,就算你只是在修禅那、修初禅,你的心意都是跟出世间法相应的。

问:我吃东西的时候,如果发现我越吃越快,或越吃越大口,我察觉它带来的苦迫感、焦虑感,然后适时地调整,这也是正确的练习方式吗?

答:理论上来讲是如此,可是在实践上就要自己去判定:这里面有多少是压抑,有多少是要强迫或说服自己。要去看到用什么样的取角,心才是欣然地,很甘愿地往更轻松和离开欲贪的方向去。

如果是刚刚讲的动作里,你隐隐约约有觉得要压制那个快乐,不是在控制你的欲贪,而是在控制承受快乐的程度,那么就会有压抑的成分在里面。压抑的直接后果,会衍生出新的饥渴感。人会因为压抑,没有以善巧的方式消化、释怀、进化、升华饥渴感,会变成以后对这个业识无法释怀。

在《增支部 5.200经》提到:要修学「离欲寻」,一个成功的关键,在于你在面对「离欲寻」的时候,心有没有对于那种减压、离缚的状态感到踊跃、开心,觉得这个是对的。对这样的状态产生出随顺、认同,心在里面得到释放;有没有对于这样的导向有信心,产生欢欣鼓舞的感觉来。提醒自己这是对的,感觉上这也是对的。能不能在放下欲贪时,看到因为欲贪而带来的煎熬感、焦虑感、戏论、迷想被放下,你从中超脱出来。能看到这个,是成功的关键。

问:以「禅那」的心理状况,我的心没有往前的冲动,也不会去追忆过去,在当下保持某个程度的饱足感。若以这个为基准,当心如果有往前冲的焦渴感产生时,要懂得回到当下去体验当下的满足感。比如说在吃东西,就是在享受。当我的心有个力量在往前冲的时候,就要去体验那个东西所带给我的胶着感,回到我体验当下的饱足感。

答:这是一个取角,能够看到心趋避的力量造成的动荡不安、胶着,而跟它相对的是,当心是安住的,不是被饥渴感推逼的状况,是在释放和简单之中得到满足。你如果知道如何去面对眼前的这个简单,去培养对于简单的敏感度的话,这里面的滋味是可以深化、被提升的。不是像一般人讲的: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,变得空洞没有乐趣。

问:所以说,某个程度要有「禅那」的基础吗?有时候,吃到好吃的,可以回到绵密的触,再更深化。

答:是。讲到这里,正好可以大概提一下关于「受」的部分。简单说,我们要修离欲寻,有个非常重要的层面,就是你有没有办法有很简单、很快速地找到更高等的替代欲乐的食物。平常要练习,让呼吸、身体、所采用的技巧、或者某种内在的能量,轻易达到统合。只要心一跟呼吸合一,一跟身体亲近,跟十六胜行里某一种胜行结合,或跟某一种正面能量(包括平舍的力量)结合;在那一瞬间,你的身心很明显地被非常浓厚、可靠的安适感所包围。如果能如此的话,那么,就可以很容易做到「离欲寻」了。

要修「离欲寻」,只要想到、有正念,随时随地可练习。日常生活的功夫,正念所忆持的内容,可以就是保持身心当下的饱足感、丰足感和知足感。你光是保持丰足感,这里面就有正知正念和正勤了。一定要有正念,才会一直记得想要保持这样的丰足感,因为身体内在只要被饥渴感所侵袭,只要哪个地方没有喜、乐、或平舍滋润它,色界的保护网就会有漏洞。身体只要感到饥渴、内心只要感到匮乏的,心几乎是马上就去对欲乐攀缘。所以,一定要有正念。

一定要有正知,才会知道你的丰足感是不是全身都被滋养着,还是哪一个部分没有滋养到。有正知,才会知道现在补给你身心的方法和技巧,如何更省力、更有效率,如何带来更均匀的安适感和富足的丰足感。这都是要透过正知,才能调整、观察。

这里面一定要有正勤,所以才能够绵绵不绝地,常常都是承载着这样的能量,做这样的功夫。然后一整天,你都是活在:心是如此安适,吃得那么饱,根本不必去贪路边的野草。

问:我举吃花生的例子。好像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,吃花生时想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。我曾经做过试验,吃完一颗,要再吃下一颗下去的心理的冲动,我观照的是,看见一直想吃第二颗的冲动时,就是欲贪的展现,是不是?

答:其实这个东西是很细腻的,不需要有一个决断的答案,说这是欲贪或不是欲贪,而是可以把它当成是持续在探索的话题。例如:这个算是吗?你刚刚所形容的是比较细腻的东西。一般,佛陀明显地在批评的欲贪,是指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在吃花生了,可是心里面一直在盘算着,因为吃不到花生而坐立不安,一直在追恋着那个记忆,这是比较粗糙的。这在经典里面,很明显地就叫做欲贪。欲贪跟没有化解的记忆有关连。可是,你讲到的是,吃东西的时候,你有一个momentum,接续着吃,说不定是有,可是它说不定是知道我们这一餐还没有吃饱,我们要继续吃,在吃这颗到下一颗之间,它的焦躁感并没有那么大。你唯一要调的是,能不能不要那么急,不要那么狼吞虎咽,是否能够更加正知正念地吃。你不一定讲说一颗接一颗地吃是欲贪,所以不能再吃下一颗了。

问:在这个情况之下,我曾经试验过:当我想要接续下去吃的时候,我就停下来,   我发现有一种饥渴感,这就很明确地检验出来,对那种需要强烈的程度。可是,我再换另一个角度去观照,当我一直吃花生的时候,可能会造成负面的情况,比如说因为吃太多,高普林会产生酸痛、囤积的问题。想到这一点,那个想要吃的欲望就减弱很多,甚至不想吃了。

答:你刚所讲的那个情形「吃东西吃到一半停下来,看到所谓的饥渴感」,有时候,也不一定用饥渴感来形容它,而是说你肚子还饿,因为饿而产生出来的苦受,继续吃的话可降低那个苦受。我现在讲的,并不是说就一定是这个样子。我的意思是:我们修行的时候,不一定要全然去否定,那种实际上对于自他的危害是微乎其微的受用。佛陀所讲的要出离的,最主要是那些会破坏我们安宁的部分。你可以看一看你现在吃东西的方法,吃了花生还要再吃,在还要再吃里面,能不能够进行着四念住,能不能够感觉到内心还是有平衡感和安适感。你没有因为那个饥渴、营造、追逐、狼吞虎咽,使得你的安适感被破坏了。所以,这是你必须要一直去反思、去计量、去探索的。

问:刚有提到那个强盗的问题,听起来好像有点矛盾,可是我的解读是:你得到快乐的手腕、方式是对或错先把它隔开,纯粹以一个人性的角度来看的话,想要取得快乐、安适,是人性最基本的需求。可能那部佛经强调的是这一点。如果不把取得的手腕方式隔开的话,好像任何得到快乐的方法都能够被允许,包括负面的?

答:当然这是一种诠释的方法,因为毕竟这世间上有某一种人,连自己的快乐都不顾,甚至是自我摧残的。他所做的事情,几乎是完全用动物性的反应在做,甚至不懂得为自己去经营快乐。佛经里面有很多的故事内容,我们读到的是书面的文字,可是古代是用口头传诵的。所以,口头传诵有很多抑扬顿挫,表达出哪一些佛经的内容是在表达幽默,是在讽刺的。这个经文,读起来好像是在讽刺、在表达幽默感。它的深意就是说:实际上,快乐本身并没有错,我们受用愉悦感的本身没有错。甚至更进一步地讲,我们为什么要修行,为什么要追求涅盘,因为我们相信涅盘是最高的快乐。

问:有时碰到因为贪欲所生起的焦恼,是否因为我们对「禅那」的培养和开展还不够稳定,无法让我们的心能够安住,所以贪欲生起焦恼的机会就会比较多。在生起的时候,没有办法立刻把它转换到用「禅那」的快乐来取代。

答:这是互为因果的,也就是说:我们对于「禅那」的快乐和安适越熟练,就越能够看清楚欲贪的过患,越轻易地能够放下它。同时,如果我们能够越熟练于看到欲贪的过患,然后刻意去发展、去品味离开欲贪的轻松感,这也会帮助我们在「禅那」上面的成就。一般人在讨论修行的问题时,常常一直回归的假设,就是:我修行还不够好,等到我修行好的时候,我才来…等的。有时,这并不是一个很有用的想法。甚至有时,我们会想:现在因为「禅那」还修不好,我还没有修到很熟练,所以只能等到我禅修熟练的时候,才再来做什么…。

其实,更有用处的想法是:我现在不管在什么阶段,我立刻可以做的就是~原来,离开欲贪的快乐是那么地唾手可得,它不一定是我们想象中那么高深、深细的快乐。虽然它有可能发展为深细的快乐,可是在发展的过程里,光是学会分别「我的心刚刚在焦虑,我现在不再那么那么焦虑了」这两者之间的差异,由衷地去品味焦虑降低的轻松感的滋味,你已经是在发展「禅那」了。发展「禅那」并不是要有多高深的定、一天要入定几个小时、心要多么地不可撼动,你才是在修「禅那」。「禅那」是你在日常生活中,能不能够在一个呼吸之间,一个吸气、一个呼气里面,马上有恬淡、淡薄的滋味。虽然它就像是喝茶一样,很淡薄,不见得是什么,可是你却在由衷地品味它、享受它。

就像是我有朋友刚来到美国玩时,我们带他到海边散步、做瑜珈术,他看到海边有一大堆人赤身裸体地躺在阳伞下面,可以一个下午都躺在沙滩上。冬天南加州的阳光很暖活,有时浪潮非常大,浪潮上面还有冲浪的人。这些从台湾刚来的朋友,说:「怎么可以在海滩上耗那么多的时间?」可是,美国人对海滩直接联想到的,就是放假、自我放逐、跟上班工作的世界隔绝。所以他们到海滩,联想到的就是:我现在把尘嚣、工作的忧恼,都抛到九霄云外,现在就是由衷地享受什么事都不用做,只是蓝天白云的滋味。这个滋味不是你马上就可以品味的,而是从很年轻时开始工作,人家就一直告知你:去到海滩就是不用工作、不用烦恼。

我们可以从非常平凡、平常的地方来下手。日常生活中,能不能去品味三秒钟的轻松感,去品味心刚刚拨开焦虑,然后紧密地伴随着呼吸,那一瞬间放下负担的滋味。它可能只是一点点,可是你一直在培养对这种滋味的敏感度的提升。吸气的时候有振奋心神的清新感,你在修行的时候,就要去看这个清新感还能够升华到什么程度,还能够多由衷地去品味它。就是在更由衷之中,定力产生了。定力不是因为你盯着鼻尖,越来越专心而产生,而是来自于你能不能越来越由衷地品味。同样地,吐气的时候,有缓和、放松、安抚心神的效应。你能不能够继续修学,不断去升华安抚心神的滋味。每一次吐气,更由衷地品味它。不管你现在的阶段在哪里,就是甘心地、知足地跟这个平凡的滋味相处。

问:关于欲贪,我的人生经验常常会有一个疑问,在佛书上看到「身处欲中而不着于欲」,是不是要训练到那种程度就不会有欲贪了?我常常在这两个状态中,找不到一个平衡点。我常想:我到底是要在欲贪的引诱中不为所动,或者是我如果有这种不为所动的力量,根本就不会进入到这种状况了?这两种状态,哪一种是正确的?如何在这两者中找到中道?

答:这只有在自己深思熟虑地简化生活,发现生活变得很简单时,才会相信:原来我们可以不必身处在复杂的欲贪里。对于「身处欲中而不着于欲」这句话,要看你怎么诠释。原始佛经中是找不到这种说法的,因为原始教法除了修心,还教我们谨慎务实地选择我们的环境与交友。以原始佛法慎重的角度来看,「身处欲中而不着于欲」很容易变成将欲贪合理化。

实际上,一个修学「离欲寻」、对「禅那」有一定熟悉度的人,是不需要去依赖、让自己处在复杂的欲的世界中。他不会有明显的不良瘾头。像我刚刚讲的:受用正当欲乐,这里的「快乐」指已经是比较单纯、简化、无明显害处的。如果一个修行人,还像「大乘」佛教《维摩结经》里所说,跑到淫窟、赌馆、酒馆里面,这是违背常情的。历史的佛陀,只度化那些身心条件已成熟到堪修解脱道的人,而这种人在那种场合中被撞见的机会微乎极微,我们似乎没有理由要去这些地方,深入红尘地去「度众生」。

所以,我所看到的例子都是,如果一个人真的是不断往更高质量的快乐前进,他的生活一定是越来越简单,所结交的朋友,一定是越来越重质不重量。甚至他可以很轻易地独处。与朋友间的交往,是与真正有质量的朋友聚在一起,真的是因为法义而结合。